穆止问:“但她终究坚守了自己的原则,放下了爱情。”
桑柔说:“与其说是她放弃爱情,不如说,她守全了她心中的爱情。太子娶亲背后兴许有其他安排或者无奈,但不论如何,爱情一经欺骗、利益、第三者,便已被破坏。我朋友她其实很喜欢太子的呀,离开他,她一定很伤心。”
穆止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,好似可以感知那份伤心似的,眼里也沾染了些黯然。
她低低地说着:“无论是何缘由,分离总归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。常常最为亲密思念的人之间,总是天涯相隔,不得团圆。”
穆止唤了声:“阿柔。”
桑柔抬眼,却见他双手朝她微微张开,桑柔忽觉心头情绪翻涌,感动地几欲落泪,她扑入他怀中。
穆止揉着她的发,柔声说:“你朋友是个难得通透的人,纵使难过,她也不会让自己过得不好。而所有想念的人,不论迟早,总会见到。”
桑柔点头:“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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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怀音回竹坞不久,便又离开。
桑梓知道她私嫁俞荀,轩然大怒,放言说:“你既已嫁作他人妇,那你此后不再姓桑。”
她不再姓桑,却也不能姓俞。
她四处游荡。
再回詹京,是因桑柔来信说,要离开詹京北上。信中只说,亲人遭迁,欲追随而去。她放心不下,易容回了詹京,却是迟了。桑柔早已离开。
盘缠用尽,她去了酒楼弹曲挣些钱,一曲还未弹完,却听到帘外传来喧响。一旁奏箫的乐师放下箫管,站起来,走出去,掀开帘子探看了下,说:“是一个客人打翻了茶杯。嘶……茶水还冒着热气,滚烫茶水全倒到他手面上了,他竟然眉头也没皱一下……咦,这样子……是朝我们这儿来了……”
不消时,帘前呈现一身影,长身峻拔。
“公子可有何事?”那乐师打帘出去,询问道。
那人目光紧紧落在帘幕上,一手抬起,好似要撩开帘子,却又五指攒紧,半晌没有动作。
“公子?”
俞荀如梦初醒,一下撩开帘子,却见里头唯有几样乐器,零落摆放,不见一人。
不见那人。
他问:“方才那琴曲,是你弹的?”
那乐师回头一看,道:“欸?方才那姑娘呢?“领口蓦然被人抓住,五指修长,关节见白,但手背通红一片,是刚才被烫伤的。
他出言狠恶:“什么姑娘?”
乐师被他满身阴厉吓到,哆嗦着开口:“姑……姑娘……就是弹瑶琴的姑娘,她……她她她方才还在这儿的。”
顿感领上的力道又加大几分。
“她长什么样?”
“模……模样……还好,大眼大鼻厚唇,脸上还有些麻子,但……但……气质出众。”
男人面目沉下,好似陷入深思,五指已然松开,乐师直接瘫坐到地上,一口气还未缓过来,男子已然不见。
俞荀出了酒楼,便见长街人潮中,一清瘦身影迅疾快速移动,迅疾消失在视线里。
阻风跟上来:“太子,这是去哪儿?”
俞荀翻身上马,说:“她回来了。立马通知各城门,关门闭城!”
阻风一惊:“殿下,闭城……”闭城非得有燕王手谕方可做。
“说的话没听见吗?”
阻风跪地:“殿下,下令闭城是破律僭礼,不可为之。”
俞荀短鞭一个狠力甩在马背上,马蹄碎尘,脱弦之箭般奔驰。
终究让桑怀音先一步出了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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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荀最后并未成婚,桑怀音已知道。原因听闻是,丞相府谎报小姐的八字,实际的八字与太子的相冲。婚事自此告吹。
知晓之后,心头说不出喜悲,而是一种荒凉,一种无可填抚的荒凉。
詹京酒楼里,他仅凭借她信手弹拨的曲子便认出了她,对她熟悉到这般地步,让她慌乱。
既然暴露了踪迹,俞荀寻她便不再似旧日那般毫无头绪。
北上南下,他一路穷追不舍。
她从未将自己和他的天下、权势相比,以来掂量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。这样的行为荒唐且无意义。
但当他孑然一身,眉目含笑地站在她面前,说:“阿音,你可不能再跑了,如今,我只有你了。”她仍是乱了。
早先便听说,燕国太子在詹京酒楼闻一曲而遇良缘,此后弃江山,去寻美人踪迹,她并未当真,此一刻,忽然就相信了。
这样的偏远异国边境之地,四周是凝霜冻原,枯枝槁木,他卸去一身华贵,温情脉脉地看着她,说:“如今,我只有你了……”
桑怀音心下恻恻,眼角涩疼。之前几次,她也险些被他抓到,堪堪脱逃。这么长的时日过去,她想,他尚有宏图伟业,终归会放下。
却不知,却是为她放了江山。
她两手握紧,平静道:“我从没有跑,只是俞荀,我们的路本就不同。”
俞荀走向她:“同或不同,我们还是相遇了,你嫁给了我,我们拜过堂,喝过合卺酒,既是夫妻,就有不离不弃的诺言。”
桑怀音说:“你执念太深,世间没什么是不可离弃的,时间久了,自然都可以放下。”
俞荀说:“那你是将我放下了吗?”
桑怀音未答。
俞荀勾唇,眼中泰然自信:“你未放下我,正好,我也不打算放下你。”
他随身背着他送她的那张焦尾琴,这时卸下,拿到桑怀音面前,说:“这把琴,本就送给你的,你将它收好。往后我们去哪儿都带着它。”
话里,竟是要和她周游天下的意思。
桑怀音定定地看着琴,怔怔出神,忽觉眼角有温润指腹轻柔擦过。
“别哭,阿音,我只愿你开心……”
他没有逼迫她。同她住进了客栈,相邻的房间。
天欲大雪,不好赶路,便要在此地多逗留几日。
桑怀音从房中下来用膳,俞荀已点好菜等着她。
“接着,要去哪儿?”他替她布菜,问道。
桑怀音抬眼看他,他这般漫不经心的问辞,好似真是打定主意随她浪迹天涯的模样。
她说:“章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