彦莹陪着简亦非站在一起,只觉得那些投过来的目光就如支支利箭,要将他们两人钉住一般,她不由得也有些懊恼,简亦非这是怎么了,忽然提出这个问题来了?是不是自己在来皇宫的路上跟他抱怨,他受了刺激?
豫王妃担忧的看了彦莹一眼,想了又想,柔声开口道:“父皇,母后,儿媳相信秦/王/府长公子不仅仅只是这个原因,还请让他将话说清楚。”
皇上沉声道:“亦非,你还有旁的原因否?”
简亦非抬起头来,双目直视坐在中央的皇上:“皇上,亦非自小跟母亲颠沛流离,只想着靠自己的本事挣一份荣华富贵,让母亲衣食无忧,扬眉吐气。而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如此身份!除了不习惯,亦非还有些不齿,虽说子不嫌母丑,可毕竟这事情是我母亲做错了,亦非住在秦/王/府都觉得有些心虚,秦/王/府这片锦绣我不敢消受,这也不是我该消受的。请皇上答应了亦非的要求,宗谱上保留皇上赐名,平常还是用简亦非这名字罢,亦非愿用自己的才华谋一分天地,不愿借着秦/王/府为自己添些光彩。”
简亦非一番话,掷地有声,大殿里众人对他,忽然又有了一种别样的目光。皇上瞅着简亦非,若有所思,皇后娘娘在一旁不住点头:“亦非这话说得不错,有骨气,本宫听了实在喜欢!皇上,你便准了他的要求罢!”
皇上摸了摸胡须,面露微笑:“不错,确实是个不错的!亦非与三花,可真是一对佳儿佳妇!就照你说的办,宗谱上留姓许,平常依旧以简姓称呼。”
“谢过皇上!”简亦非很是高兴,麻溜的趴到地上磕了个响头,这下总算是安心了。
气氛顷刻间便变了,喜气洋洋一片,家宴很顺利的进行下去,吃过晚膳看歌舞,到了亥时便开始放烟火。彦莹拉了拉简亦非的衣袖:“皇上与皇后其实挺辛苦,我这时候都想打瞌睡了,可他们还得带着人兴致勃勃的看烟花。”
“皇上操心的事情多呢!”简亦非笑着点了下彦莹的鼻子:“你以为跟咱们一样吃饭睡觉就行了?”
“哼,我可没少操心,你没做事情可别说我也没做事情!”彦莹伸手叉腰,凶巴巴的望着简亦非:“你说是不是?”
简亦非一手将她肩头笼住,低声在她耳边道:“我说错了还不行?我们家里当然是你最操心,又要管着田庄,还要管着百香园,还得听王妃和我母亲啰嗦,辛苦你了!”
豫王妃站在不远处,见着两人恩恩爱爱,从袖袋里摸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,女儿的选择果然没错,简亦非是个不错的,人有内才,还这般体贴媳妇,两人活得这般开心,她也就高兴了。
“皇后,你说咱们四个儿子里头,谁最能适合做太子?”天空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,可寝宫里依旧是灯火通明,皇上与皇后两人坐在桌子旁边,眼睛盯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一盘棋。黑子与白子似乎势均力敌,看不出胜负。
“臣妾想着,皇上心中该早就有数了。”皇后娘娘拿着一枚白子,在手中掂量了一下:“一定要臣妾说,老四最合适。”
皇上瞥了皇后一眼,微微的笑了起来:“我瞧着老二心机太重为人阴险,我就怕他上位以后会不念手足之情,到时候免不了会有杀戮。”
皇后娘娘的眼睛眯了眯,狭长的凤目尾端层层皱纹,可瞧着却不讨厌,她低声道:“老四心地仁善,他断然不会这样。臣妾瞧着,老二王府外头养外室,一养就是十多年,这份心机也是够重的了。”皇后一直不喜欢那些侧室姨娘,当初是不得已才接纳了程思薇,后来想着,却又替秦王妃觉得不值,因此对秦王不免有些不喜欢。
而豫王相对来说就要好多了,虽然说也曾鬼迷心窍的宠过朱侧妃一段时间,可毕竟还是聪明,自己敲打了他一次,他便迷途知返了,现在听说与王妃甚是和谐。豫王妃也很是得力,给她举荐了肖三花这姑娘,那可是大周的人才!
皇上笑了笑:“皇后,你就想着这些!只不过朕觉得老四更仁义些,京城里头的百姓多赞他亲民,平易近人。这守成之君,就该是这样的人。”
两人当下不再说话,喊了宫女内侍进来伺候梳洗,不多时,那明晃晃的烛火尽灭,四周黑鸦鸦的一片。
彦莹终于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。
什么叫最大的皇庄,她总算明白了,站在田头,四处望着看不到边,里边住着的庄户就有好几千人,庄头都有几十个。当总管内侍带着他们去田庄的时候,彦莹被那闹哄哄的场面唬了一跳,密密麻麻都是人,她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看。
皇庄里头地多,所以也不在乎收成,有些地只种水稻,旱些的就只种小麦。彦莹过去的时候,冬小麦上头的雪已经化了,能看见绿油油的叶子。彦莹将那几十个庄头喊拢过来:“你们素日里都是怎么样督促庄户做事情的?”
庄户们每人手下管两三百来,颇能从中渔利一些,彦莹瞧着众人穿着都是绫罗绸缎,看上去跟别的府里头的老爷一般。彦莹问了这个问题,那些人面面相觑:“怎么督促?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呗,还能怎么样?”
彦莹冷笑一声:“你们这些蠹虫,好好的一个田庄,被你们糟蹋成了这个样子!”当即就请主管内侍将这几十个庄头的名字勾了去:“我刚刚看过历年的收成,这么大一个田庄,交上来的粮食却如此稀少,你们这些庄头都做什么去了!”
几十个庄头站在那里,一脸震惊,根本不敢相信,自己在这皇庄里做硕鼠多年,忽然来了个年纪轻轻的夫人,一笔就将名字勾了去,不由得鼓噪了起来:“少夫人,你怎么能这样哪?我们可做了多年的庄头,怎么能说不做便不做了?”
“总管大人,这皇庄现在可是我的了?”彦莹望了一眼旁边的总管内侍,见他脸上似乎有不赞成的神色,心中自然明白,肯定他也是得了好处的。
要想将事情做好,就必须要有得力的帮手,现在面前这一群肥头大耳的硕鼠,不仅不能帮忙,反而是个累赘。彦莹打定了主意,先来个下马威,将那一群只知道往自己兜里扒拉银子不做事情的人给赶出田庄,然后再提拔一批得力的人上来。一朝天子一朝臣,有自己人才好办事,彦莹拿定了主意,这几十个庄头,她是一个都不要了。
总管内侍尖声细气道:“少夫人,你一下将这么多庄头赶走,总怕也不好罢?”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:“他们可都是皇庄里头的老人了。”
“总管大人,我是得了皇上的吩咐,要替他培植出嘉禾来,这些人我瞧着都不是种田的好手,我这皇庄要他们何用?到时候莫要误了皇上的大事!”彦莹伸手一指田庄,满脸的气愤:“那么多田地空置在那里,没有想过种旁的东西,他们这庄头做得也实在太不称职了!我要的人不在于多,而在于精,要能干,这些酒囊饭袋我一个都不要,总管大人看着将他们调到别的皇庄去罢!现在这里是我的庄子,自然是我说了算,总管大人若是不肯,那我就进宫去觐见皇上与皇后娘娘,请二圣下旨,把这些庄头都挪出去。”
总管大人听着彦莹说得言辞激烈,当即不敢再出声回话,若是秦/王/府这位少夫人真跑去跟皇上一说,皇上调查起来,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自己。他赶紧唯唯诺诺道:“那我马上将他们调走,少夫人自行安排人手罢。”
“多谢总管大人费心了。”彦莹笑了笑,让秀文塞了个银锭子给他:“大人陪我来田庄也辛苦了,拿着去打壶酒喝。”
三言两语,将那几十个庄头迁出了田庄,这些庄头们竟然还有姨娘,每户人家都有二三十号人,嫡子庶子都有一堆。彦莹瞧着他们用马车拉着东西往田庄外走,不由得心生感叹,真是无论什么时候,无论在哪里都有蛀虫。
田庄里的人见彦莹才来,便将那些压着他们的庄头都赶走了,个个欢喜,不少孩子围着彦莹看了个不停:“夫人,夫人,你真是太厉害了!”
彦莹笑着望了他们一眼:“我呢,需要不少来帮我做管理的庄头,你们回去说说,看谁愿意做的,来我这边写个名字,我要选二十个庄头出来。”
贵精不贵多,彦莹打算将庄头的人数减少,只要他们肯卖力气,二十个也足够管理了。她看了看周围站着的那些孩子,一个个面黄肌瘦,似乎没有吃饱一般,心中难过,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轻声道:“以后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。”
身边的孩子疑惑的看着彦莹,有些不敢相信一般,那小女孩抬着头道:“少夫人,你会让我们每日都有饭吃吗?”
彦莹心中一酸,这就跟两年前原来六花跟自己说的一样:“三姐,咱们真的能每天都吃到肉吗?”她将小女孩搂到怀里,低声道:“肯定会让你吃饱的。”
第二百八十七章身孕
春天慢慢的来了,树枝上依稀有了些绿意,才过得几日,就见着枝头绿生生的一片。天地万物就像被一夜春风吹开了一般,山开始如翡翠般闪亮,水也慢慢的涨了起来,潺潺的奔着向前流去。
到了阳春三月,北方虽然冷,可也开出了朵朵桃花,喜鹊在枝头喳喳的叫着,跳上跳下,十分热闹。一幢大宅子里头,不少丫鬟走得慌慌张张:“怎么办,少夫人生病了!”
众人仰着脖子往宅子外头看着,就见秀文领着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走了进来,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,看起来是她的助手。
“少夫人,济世堂的周医女过来了。”秀文走到床边,伸手摸了摸彦莹的额头,有几分焦急:“周医女,我们家少夫人身子有些凉。”
周医女走到床边,看了看彦莹的脸色,又吩咐她将舌苔露出来看看,这才将手搭到了彦莹的手腕上:“少夫人,我给你来把脉。”
彦莹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,一早起床就有些恶心的感觉,摸着将今日要做的事情交代清楚了,扶着墙壁吐了一阵,将秀文与秀珠唬得脸上都变了颜色,两人赶紧乘着马车到京城里去,一个请大夫,一个去告诉简亦非。
好在皇庄跟京城并不远,来去来回也就大半个时辰,只是彦莹却已经受了不少罪,趴在床边,好一阵呕吐,似乎连昨日的晚饭都吐了出来一般,丫鬟们唬得脸色煞白,一个个替她擦汗端水,忙得不亦乐乎。
“少夫人,”周医女瞄了彦莹一眼,沉声问道:“少月信多久未至了?”
彦莹抬起头来,想了想,上回是正月十三,回京城以后那日到的,那时候她还正忐忑不安,心里想着会不会中了大奖,见着来了月信才放下心来,现在是三月,中间二月好像并未有来过。彦莹心中一惊,难道自己有了身子?
她的月信不准,二月没有来她也并未放在心上,每次行房以后都有喝避子汤,彦莹根本没往那上头去想。她望了一眼周医女:“差不多有六十多日未有月信。”
周医女点了点头:“这就是了,我瞧着少夫人这脉象几位浮滑,该是喜脉。”
彦莹愣住了,呆呆的朝周医女看了过去:“怎么可能?这怎么可能?”
周医女笑了笑:“这有什么不可能的?万事万物都有它的缘分,你的母子缘到了,自然就会有孩子。”见着彦莹那惊讶的目光,周医女笑了笑:“这世上的事情,谁能说得清呢?既然是有了身子,少夫人应当要好好保养才是。”
这时门外响起了蹬蹬蹬的脚步声,简亦非旋风一般从外边冲了进来,一把抓住了彦莹的手:“三花,你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?”
秀文笑着朝简亦非弯了弯膝盖:“恭喜公子,少夫人有了身子。”
“真的?”简亦非激动得蹦了起来,也不顾旁边有人,将彦莹搂在怀里:“真的真的?真有身子了?”早一个月,二花被诊出来有了身孕,那时候他还羡慕得眼睛都直了,今日忽然听到了这个喜讯,他乐得都快要晕倒过去。
彦莹伸手推了推他:“放开些,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。”
“哦哦哦。”简亦非这才慌慌张张将手松开:“三花,我太……”
彦莹没搭理他,将脑袋伸了出去,旁边那小丫鬟赶紧将盆子端了过来,她捂着胸口天旋地转的吐了好一阵,盆子里只有清水,她实在吐不出什么来了。
“三花!”见彦莹这模样,简亦非很是惶恐,冲到了周医女面前,紧张的问道:“怎么了?我媳妇这是怎么了?”
周医女抬眼看了他一下,继续低头开方子:“女人怀了身子都是这样辛苦,你要好好爱惜你的夫人才是。”
简亦非往彦莹身上看了过去,就见她额头上汗涔涔的,脸色一片雪白,身子趴在床上,还在微微的发颤。他实在心疼,赶紧坐回床边去,笨手笨脚的拍打着彦莹的背,他手劲大,打得彦莹一阵背痛。她有气没力的将简亦非推开了些:“你赶紧回卫所去,这里有人照顾我,别耽误了你的正事。”
“不行,我要一直陪着你!”简亦非很执拗的坐在她身边,恶狠狠道:“我要跟我们的孩子说清楚,不许欺负他阿娘,要不是他生出来以后,我饶不了他。”
彦莹想笑,又笑不出来,旁边的秀珠没有忍住,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:“公子,就怕你到时候见着小小公子,就舍不得下手了呢。”
周医女开了个安胎的方子交给秀文:“好生照看你们家少夫人,她身子虽然结实,可前边三个月是最最要紧的,千万大意不得。”
秀文接了方子收好:“周医女,我送你出去,顺便到济世堂抓药。”
彦莹被丫鬟们扶着躺回了床上,望着那帐幔的顶部,她有些沮丧,她一直在担心这事情,没想到终于还是发生了。她一直在喝那避子汤,为何又会有了孩子?彦莹很是沮丧,扯着被子不住的揪着,这难道是天意,一定要让她有个孩子?可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