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了片刻,苏宁便道:“妹妹应当是知道的。”
战王妃道:“子衿知道那事情,却是丝毫没有介怀的样子,你们两个做哥哥的,难道看不出她的性子?”
苏子衿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,战王妃一直都知道,即便她看起来却是扶风若柳,性子也极好的模样,其实骨子里极为刚强,或许苏墨和苏宁……都是比不上她的。
“娘的话确实不错。”苏墨点了点头,沉吟道:“妹妹虽看着柔弱,可实际上,她并不是很在意他人的言论,若是在意,她平日里便不可能那般从容随意。”
“那……我们要怎么做?”苏宁闻言,倒也没有多说什么。若是苏子衿不在意,他们自然便是赞同她的行为的,毕竟诚然如战王爷所说,声名什么,实在比不上她的幸福来得重要。
只是,现下司言抢亲,他们若是没有动静,岂不是显得这场亲事是他们苏家人与司言所谋划?
“带人上门罢。”战王爷道:“想来司言是不会交出子衿,这样一来,咱们便可以状告司言……”
“爹,司言不是帮了咱们?”苏宁有些诧异,司言既是阻了苏子衿与司卫的婚事,便也算是帮了苏家人一个大忙,那么他们去状告他,岂不是有些……忘恩负义?
“你爹的意思,我看行。”战王妃点了点头,十分赞同道:“虽说比起子衿的幸福,声名不那么重要,但是司言抢亲却是事实,若是我们放任自流,届时坊间的传闻一定不堪入耳,不妨便将这黑锅甩给司言好了,这样一来,咱们子衿便也是受害之人。”
听了战王妃的话,青烟几个人不由面面相觑。
眼前这个光明正大‘甩锅’给其他人的,真的是正直善良的战王妃?为什么……有点腹黑的感觉……
“娘……”苏墨嘴角微微抽搐起来,有些不敢苟同:“我们这样做,真的好么?”
好歹战王府也算是清流,怎么可以做这种受益了还‘忘恩负义’的事情?好像,有点不太厚道罢?
“我赞成楚楚的话。”战王爷立马表示忠心,笑着给战王妃一个肯定的眼神。
“我说,爹……”这一次,苏宁也有些看不下去,这两夫妇……怎么这样黑心。
青茗和青烟暗暗点头,看来主子的‘黑心’真的不是自带的,而是遗传的!
“臭小子!”战王爷斥道:“你妹妹重要还是‘秉性’重要?这方法虽然有些‘出其不意’但到底可以保住你妹妹的清誉,怎么说也是司言那小子自顾自的来抢亲,难道是咱们苏家逼他的?”
顿了顿,战王爷便又沉吟道:“更何况,依着我看来,司言既是敢做这样的事情,便决计不可能没有后路。”
司言是个什么样的人?大抵是清冷而谋略深沉的人,虽然战王爷与他同样在朝为官许多年,但心下还是知道,司言并不是一个黄毛小子。他既是敢当街纵禁卫军抢亲,便是有可以全身而退的方法,毕竟这等大事,就算昭帝再怎么宠信他,也不可能视而不见。
苏宁闻言,便认真道:“那我和大哥现在带人去长宁王府?”
无常:“……”
二爷,你的正义凛然呢?这么快败下阵来,真的好吗?
……
……
司言一路便带着苏子衿抵达了长宁王府,彼时,长宁王的守卫极为森严,里里外外皆是禁卫军守着,俨然便是司言一早便安排的。
司言手中一松,便放开了苏子衿。
这时,秋水恭敬上前,道:“爷,膳食准备好了。”
膳食?苏子衿不怒反笑,司言倒是有闲情逸致,强抢了她也就罢了,还专门吩咐了膳食,这计划倒是极为详略。
她先前一直认为司言是个通透的人,不屑阴谋算计,不想,这厮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,他的手段,可不比她苏子衿来的差!
“走罢。”司言微微看向苏子衿,眸光暖了些许:“你今日铁定是累坏了。”
苏子衿没有说话,只是垂下眸子,兀自便朝前走去。
她穿着火红的嫁衣,艳骨楚楚,寻常见惯了她笑吟吟的,此时不笑的样子,便含了几分冷艳的感觉,实在是如火似冰,令人迷乱。
只是,秋水倒是没有太过沉迷,毕竟……这苏子衿的模样,也算是给了自家爷一个冷脸……心中这般想着,秋水便有些忧虑,爷可莫要冲动,这美人儿可是花了大功夫抢回来的,若是就这么给处置了,岂不是可惜?
然而,就在秋水以为司言会不悦的时候,司言却是淡淡敛了眸子,道:“去准备换洗的衣物,待会儿用完膳,要让她沐浴一番。”
啥?秋水整个人有些傻眼,爷竟然不介怀?什么时候脾气这样好了?
“没听到?”司言冰冷的声音响起,那深不可测的眸底有寒冰浮现。
秋水一惊,便立即道:“属下遵命!”
司言闻言,点了点头,随即他看了眼苏子衿远去的背影,很快跟了上去。
长宁王府的院落其实很大,比起战王府,这里要显得格外贵气、清冷。
苏子衿在司言的带领下,便走到了一处偏厅,里头清一色皆是侍从和暗卫,光是看着,都叫人有些无语。
“坐罢。”司言微微上前,将凳子拉到苏子衿的身后,依旧显得十分冷清。
苏子衿抿起红唇,神色冷淡:“子衿想同世子说几句话。”
言下之意,便是不想旁人在场了。
司言点了点头,便道:“退下罢。”
“是,爷!”一时间,众人皆是散去。
苏子衿看向司言,素来似笑非笑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,她勾唇:“世子今日的行为,实在与寻常的作风不太一样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她面色很淡,几乎有一丝倦怠在她眼角眉梢划过。
今日的司言,实在有些与往常不一样,他依旧漠然,却平添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,尤其是抢亲一事,苏子衿从没有想过,沉静如他,也会做出这等子疯狂的事情。
只是,即便对象是自己,苏子衿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愉悦。
司言闻言,只敛下神色,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瞧着司言沉默下来,苏子衿不由弯起眉眼,她忽然便睨了眼他,桃花眸子幽深含笑:“世子,可是爱慕子衿?”
爱慕?司言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苏子衿,只是,瞧见那犹如桃花般灼灼盛开的脸容,心下不由微微一跳。
他薄唇紧紧抿着,清贵的容颜有一时间的不知所措。
顿了顿,他凤眸垂下,突然便回答道:“是!”
这个‘是’,他说的干脆且坚毅,眸光不再清冷,神色不再淡漠,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,可苏子衿知道,眼前这青年,是极为认真的。
缓缓攒出一个笑来,她朱唇微动,道:“可子衿不喜欢世子。”
她说:“一丝一毫也不喜欢。”
她说的极为残忍,可笑容却那么的柔软,一瞬间,司言心下微微抽疼,清贵的俊颜也染上一抹苍白。
半晌,他才抬眼看向苏子衿,淡淡道:“无妨,左右你也不喜欢司卫,一丝一毫也不喜欢!”
他说的极为坚定,因为他清楚的记得,司卫送与她的玉簪子,她可以那般绝情的转身便丢给她人,这样的苏子衿,决计不可能对司卫存着哪怕一丝的心悦。
苏子衿闻言,不由笑容愈盛起来,她似乎被司言逗乐了一般,可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。
美人璀璨一笑,眉眼生辉:“世子,你可知子衿为何要嫁给七皇子?”
不待司言回答,苏子衿便接着弯起唇瓣:“我是要利用他!可如今,世子毁了一切,就因为你那可笑的欢喜之意!”
这是她筹谋已久的事情,司言说喜欢她,可他终究不是司卫,因为司言……决计不会让任何人利用他。
她知道,司言这样的人,需要的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爱。这一点,她自是觉得理所应当,没有人愿意自己爱的人是抱着某种目的才与自己一起。
可如今的她,要不起。
她没有时间去给他一份干净的爱,所以从一开始,她便希望自己与司言不要有任何情感纠葛。所以从祁山回来,她便彻彻底底断了司言的念想,因为她知道,司言这般高傲的人,应当可以清醒的看待这份感情。
然而,就在这时候,司言忽然便看向她,素来清冷的凤眸漫过认真之色,他说:“无论你要什么,我都夺来与你,比起司卫,难道我的利用价值不高?”
司言的话音一落,苏子衿便不由愣住了。她看着这青年,一时间有些陌生的紧,这个与她想象中那么不一样的青年……
朱唇一动,苏子衿幽幽笑着,莞尔道:“若是我要这大景的天呢?”
她眉眼弯弯,笑起来:“司言,你也夺来给我吗?”
大景的天啊!司言,你也敢给吗?还是说,你从一开始,本就是怕我筹谋那个位置?
然而,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下一秒,司言低沉的嗓音便响了起来,他道:“你要,我便夺!”
只要她要,便是大景的帝位,他也可以给她夺来一坐!
他司言,从来不惧任何!
有那么一瞬间,苏子衿心脏骤然一缩,她错愕的盯着司言,素来言笑晏晏的眼底,满是不可置信。
从前有人为了江山,要她死。如今竟是有人为了她,抛弃一切?是她太不清醒,还是司言太不理智?
突然之间,她开始去想这样的一个问题:司言,究竟……是个怎样的人?
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冷情,即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,也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。可他的眼底,分明有情愫涌动,那么撩人,又那么的情意绵绵……
好半晌,苏子衿才恍神一笑,她桃花眸子一派从容,说出来的话却含着一股妥协的意味:“司言,我输给你了。”
输给了他的真挚与情意,输给了他的清醒与沉沦。分明知道她是一个城府深沉、目的不纯的女子,他竟还是这样,不顾一切。
这样的司言,她终究还是输了,输的彻彻底底,不留余地。
因为伤过情,所以她不相信男女之间的爱,可司言……他终究与那人不同。而她,如今同样别无选择。
司言微微一愣,清冷的凤眸划过一抹不解之色,他如今并不知道苏子衿话里的意思,可当有朝一日,他恍然想起的时候,心中唯独的,只是心疼。
苏子衿朱唇扬起,缓缓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来:“世子强抢子衿,难道不该对子衿负责吗?”
司言闻言,不由瞳孔微缩,素来清冷至极的脸容瞬时便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。
苏子衿眸光落到司言脸上,瞧着他那略微不自然的神色,灼灼的眉眼愈发盛开起来,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浓烈了几分。
瞧着苏子衿那戏谑的笑意,司言不由正色,谪仙般俊美的容颜上满是认真的神色: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虽然苏子衿的那句话很是让他心中愉悦,可到底,她言语之间颇有戏谑,大抵只是玩笑罢了。
“子衿也是认真的。”弯起眉眼,苏子衿似笑非笑道:“还是说,世子其实不想负责?”
“我想!”司言来不及思索,便下意识看向她,清冷的眼底有情愫蔓延:“苏子衿,你大概不知道,我是这样欢喜你……”
他怎么会不愿意呢?他只是怕,怕她被吓到了,怕她抗拒,更怕她恨他!
司言从不知道,有朝一日,他会这般小心翼翼,也从不知道,有朝一日,他会喜欢一个女子,喜欢到,即便知道她不喜欢自己,也甘愿捧着自己的心肝,哪怕她想要践踏,只要看见她的笑容,他便觉得……心甘情愿。
大抵,这就叫做,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
苏子衿不着痕迹的偏过头,心中有一阵悸动划过。本以为司言这厮纯情至极,却又有些意外的耿直,以至于说出这般情话的时候,还这般认真自然,一时间便让她心中不好意思起来。
抿起唇角,苏子衿便岔开话题,道:“如今,世子可有对应的策略?”
其实,苏子衿并不相信,司言会这般不计后果,他既然做了抢亲的准备,便一定有了退路,毕竟司言并不是愚蠢之人。
“有。”司言淡淡点头,虽面无表情,但看着苏子衿的眼底却是璀璨至极,满是情愫。
“咳。”苏子衿不由轻咳一声,实在是司言这眼神太过直勾勾,简直可以称得上痴汉了。
“怎么了?”司言蹙起眉梢,立刻便上前一步,有些担忧的打量着苏子衿的脸色,道:“是不是受了风寒?”
一边说着,司言一边便脱下自己的外袍,在苏子衿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,披在了她的身上。
这嫁衣实在太薄,他知道苏子衿畏寒,心下不由便冷了几分。
苏子衿:“……”
一时间,她有些无言以对,大抵司言是真不知道,他的眼神有多么的含情脉脉,虽然这青年一直没什么表情,可那明亮至极的眸光,实在极为露骨。
苏子衿有些不懂,分明只是时隔十多日未见,司言怎么变化如此之大?难道说,他的反射神经真的……这样长?
见苏子衿不说话。司言便以为她真的不太舒服,下意识的便伸出手去,如玉的修长大手下一秒便贴在了苏子衿的额头上。
“子衿没事。”苏子衿眼底有情绪一闪而过,随即她伸手,试图将司言的手拉下来。
却不想,她堪堪触到司言温柔宽厚的手背,转瞬之间,她的手便被司言反手握住。
一时间,两个人皆是一愣,苏子衿是没有预料到司言的动作,故而觉得猝不及防。司言则是因为,他其实只想握住苏子衿的手给她暖暖罢了,却忽然意识到,自己的动作……好像有些登徒子?
想了想,司言掩下神色间的不自然,便垂下眸子,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,淡淡道:“你手很冷,我帮你暖一暖。”
苏子衿:“……”
……
……
一顿饭下来,苏子衿满是尴尬和无言以对,司言则又是慌乱、又是不知所措。只是,这两人都掩藏的极好,面上瞧着倒是一丝不露,只是彼此的心中,却是犹如雨中湖水,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。
用过午膳,司言便带着苏子衿进了一处院落。
苏子衿瞧着那牌匾上写着‘无题阁’三个字,心下倒是有些奇怪,不由的便多看了两眼。
司言见苏子衿看去,便解释道:“从前母妃让我自己起名字,我那时候觉得麻烦,便随意起了无题两字。”
听司言提起长宁王妃,苏子衿心中颇有些诧异,长宁王夫妇这么些年一直很少回到锦都,到底是个谜,苏子衿其实深以为,他们离开的原因,并不如传闻所言的那般潇洒。
毕竟,将唯独的一个儿子丢在锦都这般虎狼堆里,到底不是做父母的做的出来的事情。
敛下心中那抹猜想,苏子衿只微微一笑,道:“这几日,大抵要劳烦世子了。”
无论如何,这几日苏子衿都会在长宁王府住下,直到司言将事情处理好。她的婚事,不仅是皇子间的争夺关系,还有便是先前陶皇后散布的谣言……关于那所谓的‘百花仙子’的故事。